【全职AU】黍离而微（二）
没有喻的一章，跑跑剧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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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天还没亮，王杰希便已拎着一个手提包出了门。他先是沿着中山东路一路向东，然后拐进黄埔路辅路。这条路上没有路灯，王杰希往里走了两步，果然看到路边早有一辆汽车候着。驾驶座上是一个高瘦的年轻人，头戴着一顶暗格纹的鸭舌帽，看上去新潮得很。见王杰希来了，年轻人赶忙下车敬礼。
王杰希回了礼，年轻人马上接过了他的手提包，又机灵地跑去开车后门。王杰希特意多瞧了他几眼，心想这孩子今年至多十八岁，怎的被派来干这种差事。心里想着，王杰希便问了出来，“你今年多大？”
“十七。”
“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刘小别。”说完这年轻人便自个儿笑了起来，尾音里都带着活泼的声调，“我只是来替班的，把您送到七桥瓮南头便功成身退。”
“七桥瓮？”王杰希微微一怔，“怎的又要去那里？”
“就是大校场机场，大明路东边，去年刚建好的，您刚回来不知道。”刘小别发动汽车，车头大灯很快亮了起来，“现在空军学校也在那儿，我正打算明年去考呢，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中——我过第一轮体检了。”
“你年岁这样小，总是大有希望的。”王杰希罕见地说了句鼓励的话，倒不为别的，这孩子说话讨喜得很，直透着股活泼劲儿，自己听了也忍不住默然微笑。
“借您吉言——”刘小别转了一圈方向盘，车也跟着拐了个大弯，“我一直想开飞机，能在天上飞，还能杀鬼子，可比开汽车有意思。”
一年前的“九 · 一八”事变历历在目，说到这个，刘小别又沉默了下去，只管把车子开得飞快。
“到了。”不多时，汽车已停在了机场门口，刘小别理了理帽子，重新下车替王杰希开了门，“左边第三个口进去，有直升机候着您。这是公文包，您拿好。”
王杰希接过包道了谢，便朝着门口走去，快到的时候却又回头望了一眼，那孩子还没走，站在原地久久凝望着不远处的天空。王杰希也抬头看，天仍未亮，只天边透出一线暗灰，偶有直升机的影子掠过，不多时便隐进了云层，再也看不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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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上海自去年年底以来便不算太平，但停战协定签署过后，终归还是安定了不少。如今一个多月过去，街边店铺大半都重新开了门，巷子里的吆喝声也渐渐多了起来。眼见日军确实已退回到公共租界北区，防空警报也不再响了，街上便又恢复了人头攒动的热闹，不仅孩童如出笼之鸟一般鱼贯而出，就连太太小姐们也愿意撑了洋伞出门，亲自去百货商店挑选物件，想来是这大半年提心吊胆的日子过多了，在家里也实在闷得慌，好容易逮到机会，定要出来走走。
这几日天气闷热，日头眼见着并不怎么，偏生叫人燥得厉害，连带着街上的人流都稀疏了不少。正午的大太阳底下，半条街都不见一个人影，只一个打着两条长辫的姑娘，手里拎着个小包裹，在主路上走了半天，才转身拐进愚园路749弄一片并不起眼的建筑里，很快便消失在了巷子深处。
“师姐，你可回来了！”说话的是个蓝衫少年，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便赶忙迎了出来，“我等了你半天，生怕你出什么事。”
“能有什么事，”那姑娘一步跨进前门，把手里的包裹搁在茶几上，自己则一下子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，“这天气实在太闷，直叫人喘不过气来，我看过两天便要下雨——对了，刚才去南头送信，正好看到沈大成开了，买了两包条头糕回来，英杰你最爱吃的。”
少年的神色马上由担忧变为了惊喜，接着又浮现出了迷惑，“师姐你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，老师不是叮嘱过——”
“日军早就退走了，这一带又靠近沪西警察署，没什么可担心的。倒是老师有没有再拍电报过来？现下也不早了，应该快到了才是。”
“没有。”少年摇了摇头，“许是在路上耽误了，有好几处交通线还未修好。”
“也是，我前两日路过静安寺，听人说这阵子进城都麻烦的很。”姑娘稍稍思索了一下，复而压低了声音开口道，“老师这趟回来，可是为了十九路军的事情？”
“什么事情？”少年显出了讶异神色，“不是刚签了协定，难不成还要重新开战？”
“不是这个。”姑娘摆了摆手，“你可知道上头对这十九路军一直不放心么？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按那一位的意思，本是想让十九路军换防离开，避免正面交战。可是日军来得猝不及防，十九路军便奋起反抗，这一打就是一个多月，没想到还真把日军打回去了——”
“这样好的事情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？”
“话虽这样说，但到底是违抗了上头的意思。再说那十九路军军长着实奇怪，听说他天生寡言，不善交流，连发号施令都要副手协助。本说是性格原因也罢了，不过现在坊间都传言他心内不满才以此举抗议——”
“议”字还没说出口，那姑娘却忽地停了下来，飞快地使了个颜色，少年也马上会意，转眼间两人便都移了身位，屏气凝神地躲在门后等待着。
前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，可见来人并不打算掩饰。快到门口时，这人也只略微顿了一顿，便打算用手去推门。这古旧的木门推起来便吱呀作响，刚推开大半跨进一只脚，便有人低喝一声“别动”，再抬眼，一支乌黑的枪口已指向额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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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人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衫，鼻梁上架一副银丝边的眼镜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整个人看上去极为妥帖。见此情景，他也只露出了些许意外神色，继而转头笑道，“学长的门下果然不同寻常，要不是早有准备，可真要被结结实实吓一跳。”
王杰希正站在院门外看外墙上的新长出的爬山虎，听他这样说只是摆了摆手，少年见状也放下了枪收回腰间，垂手立在一边，不再言语。
“进去吧。”王杰希看了半天终于挪了步，示意那人和他一道，“英杰去泡茶来。”
少年得了令便退了出去，那姑娘却还跟着二人。王杰希从袖口里取出一张对折的便条，递了出去，姑娘马上接过来，看也不看就放进口袋，略鞠一躬便转身出了门。
“学长今晚真要去十九路军中？”
“新杰以为如何？”
“我不过一介书生，并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。只是这坊间传闻，听久了也闹得人心惶惶，”
“既是传闻，那便不需信，也不可信。”王杰希示意对方坐下，自己却站在一旁，手指关节轻轻敲打着桌面，“不过，我这里确实有一纸调令。”
张新杰闻言愣了愣，马上又恢复了原先的神色，笑道，“这种事情，拍封电报就是，还要劳动学长特地来上海跑一趟。”
“无妨。”王杰希挥了挥手，刚进门的少年立马端上了两杯刚沏好的茶。
“学长从什么时候开始喝这毛尖了？”张新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，“味道这样清透，竟有些不像了。”
“今年的龙井成色不似以往，之前总听豫毛青如何如何好，便买来试一试，到底还是浓重了些，只第三道茶还能入口。”
张新杰听了便笑起来，低头继续喝茶，也不说话。
“新杰不会以为今日我找你来只为了喝茶罢？”
“此话怎讲？”
“前两日听孔部长说，要提拔些可用的人才进中央银行。他还向我问起过你，因着我们是一同留洋的，我只说还不知道——”
“新杰自知才学疏浅，恐不能胜任。先前确实来过电报，但学校里事务实在太繁忙，所以还未回复。”张新杰放下茶杯，回答得从容，“学长若是知道什么内情，还望透露一二。”
“倒也不为别的，”王杰希的手指停了下来，“只因有人写了密信来，说你在美国期间与美共交好，甚至听闻你已入了组织。”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放慢，眼睛却不看对方。
“既是听闻，那便不需信，也不可信。”张新杰站起了身，直直平视着王杰希，“学长若是不信我，便与孔部长直说，我本也无入仕之意。”
“我若不信你，今日也不会特意来找你。孔部长惜才，特意托我带话，新杰若是不愿进中央银行，外汇管理委员会正好缺个主任，直接挂在国民政府下头，活动方便些，也能保留你在圣约翰的教职。”
“实在难为孔部长为我这样费心着想，既如此，新杰却之不恭了。”
王杰希点了点头，两人又客套了几句，张新杰见时候不早，也顺势告辞。轻轻阖上前门走进院中，阳光依旧刺目，他也不遮挡，只管走出院门，一直到拐出749弄，才停住脚微微松了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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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上海主城区出来，穿过法租界，再一路沿着公共租界西区和中区的交界向北，便到了苏州河。河对面是十九路军驻扎的嘉定，停战协定签署后这里早派了严兵把守，任何人不得渡河。傍晚时分，河面上干净而空旷，一直延伸到远方，河的尽头倒映着朦胧的孤日，更衬得周围凄清荒凉。
这时周泽楷已用过了晚饭，正立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发呆。这座宅子本是一位商人修建的，但由于战乱频繁，主人早已逃难去了。十九路军驻扎嘉定后，周泽楷便在这座宅子里安顿了下来。他话虽不多，但为人正直，行事果决，又亲近部下，因此深得民心。
六月已有槐花盛开，星星点点缀在树叶里，风一吹花瓣便纷扬洒落，煞是好看。树下的人也不在意，任花瓣落在肩上，仍靠在树干上凝神，也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想着什么心事。
“军长，”院里走进一人，正是副手江波涛，“委员长那里来了人，刚渡过河，正往我们这里来了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周泽楷点了点头，站在原地并不挪动。
江波涛看上去还想说点什么，但是周泽楷已经转开了头。晚风拂过，又一阵花瓣簌簌落下，在空中飞舞片刻，最终还是尽数落入了泥土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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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杰希离开时，外面早已夜幕低垂。一直守在门外的江波涛见他出来，连忙上前。
“天色已晚，不麻烦江副军长送了。”王杰希礼节性地点了点头，便自行往外走，看样子是要连夜赶回南京。
“慢走。”江波涛目送着王杰希的背影消失在夜幕深处，转身回了屋里。周泽楷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上，手里拿着信封，并未拆开。
“什么事情，要他专程来跑这一趟？”江波涛见周泽楷只盯着信封也不说话，便坐到了对面，先开了口。
“意料之中的事情而已。”
“上头果真是怀疑？”周泽楷语气平静，江波涛反倒有一种不好的预感，“军长这样尽心竭力，还要被诬陷，实在是不可理喻。我们虽不是什么嫡系，但好歹也是正经出身。这次我们损失了多少人，上头又给了什么支援了没有？那王杰希是怎么说的？是不是还要来个论功治罪——”
“别说了。”周泽楷轻轻摇了摇头，“他并未说什么。”
“那他过来又是为了什么？”
“通知下去，全军收拾行装，明天一早就出发。”周泽楷答非所问。
“去哪儿？”
周泽楷撕开信封，迅速扫了一眼，“福建。”
TBC
